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姜浦  

【藕饼/地笼】《复活节》

复活节

■Summary: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藕饼 / 地笼




1.

“小敖。”

敖丙一人坐在夜排档门口的石墩子上,带个红帽子,手机端在手上,他在等哪吒,这才等五分钟,反是把他爸的老相好等来了。昊天摇下车窗,冷气吹到小龙鼻子上。“在这干嘛?”

“等人。”敖丙缩缩脖子,下意识想去遮脸。“您来这干什么。”

“我去公司顺路,等谁啊,”男人皱眉,“快回家,你爸肯定找你呢。”

孰知敖丙扭过头,小声嘟哝:“他才不会找我。”然后又低头去玩衣服下缘的松紧扣。昊天从来以为敖丙同一般孩子群魔乱舞的叛逆期很是绝缘,这下忽然有点懵圈。

排档里的客人出来,站在门口掀了衣服,一面抽烟一面揉搓他们汗津津圆鼓鼓的肚子,酒瓶子喝完了就摔地上,海鲜咯牙了便朝后一吐,也没注意一旁坐了个高中生,啤酒罐带着花就砸到敖丙脚下,他急忙一缩,不然裤腿就该脏。

靠。昊天在车里踹了一脚,解了安全带要下来讨公道。还没等他推开车门,老远处飘来个五颜六色的小崽子。真是飘来的,他脚不沾在地上。

“敖丙!”

哪吒溜着小滑板在他面前停下:“怎么回事!等多久了?”

敖丙看看表:“还好,五分钟。”

他这种选择性回答的战略放在哪吒身上屡试不爽,果不其然大男孩把他拉起来冲到路边,顺手拦了辆出租车,拍拍敖丙的脑袋,将帽沿给人按下去,一把推进车里。

要不是敖丙无半点挣扎,昊天简直怀疑自己目击了一场恶性高中生绑架案件。他从车窗里弯出脑袋大叫:“喂——!”

他谁啊,哪吒坐进去问。“我叔叔,”敖丙说,他隔着车厢后头对昊天挥挥手,也喊:“昊天叔叔,别和我爸说。”

李哪吒看不得他俩空谷传音,踢踢前头车座,说:“师傅快开。”黄色的小山包突突突突冒着烟朝前推进了。

陈塘关早上刚下过雨,傍晚降到24度,他们又沿着码头开,哪吒索性把窗子降下来,顺势从兜里掏出手机,锁屏一开就是与敖丙聊天的界面。

敖丙问他,你和杨戬晚上在第四大街有局吗?

哪吒秒回是啊,撸串呢,你也来?然后他送了一条语音,烧烤店人声吵得刺耳,依稀可辨杨戬抱着麦克风:“一会儿去唱K,敖丙来不来。”

得了吧,哪吒正在输入...:你爸能让你来?

我和我爸吵架了。敖丙敲出来。

哪吒肚里三两酒顿时醒了七七八八,他把手机凑到眼前看,七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紧接着敖丙又发过来:我在金龙大排档门口。

哪吒:?

敖丙:我晚上好像没地方去。

这下哪吒懂了,他嗖地一跃而起,抄过风火轮,叼了半块鸡翅就跑。滑到十字路口停下来,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回,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马上来。

于是他果真马上到了,行云流水地同敖丙接头,两人现在并排挤在车里,距开头只过去十二分钟。

“你和你爸吵架了?”哪吒侧眼看他:“所以现在离家出走?”

“嗯……可以这么讲。”

“拜托,哪有人离家出走穿校服的。”哪吒白眼。

敖丙有些赧:“走得急,就没注意。”

“你和他吵什么啊?”

敖丙闪烁其词,哪吒怀疑这条小龙吞了金币,不然怎么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好,他不耐烦地掐了男孩子一下,敖丙慌忙把他的手打掉,帽子摘下来,想了想又戴上去,道:“我对他出柜了。”

“啥!?”李哪吒自己吞金币。

 

2.

李哪吒和敖丙的孽缘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敖广那时候也很忙,带不了孩子,于是听弟弟的主意高价聘请月嫂,彼时还吃不起饭的申公豹揭榜而来,敖广正襟危坐,旁边陪了丙儿小姑,摆个台签活脱脱就是支部听证会。说到特长,申公豹答他会养猫。

“额,”敖广皱眉:“我觉得我不需要提醒你,申先生,你要陪伴的对象是人,是小孩。”

“好,好……”

“那你明天来上班吧。”敖广就这么定了,他的工作按分钟挣钱,他一耽搁这么会儿,公司损失好几万。

申公豹:好难。

姑姑显然心有不甘,她瞪一眼黑了吧唧的竹竿月嫂,抱着她大哥大腿:“请什么月嫂啊,我来吧,我闲着呢,你放心把儿子交给外人带?”

敖广拍拍她:“你先把妆卸了,要怎么带,你去夜店里带吗?”他想妹妹成天穿那小衬衫敞胸又露背,踩着恨天高,空调开到十八度,也不怕冻得慌,哪天感冒了,说不定还传染给敖丙,不成。

姑姑气鼓鼓,要晚上蹦蹦迪才能好。

然多亏申公豹,牵着敖丙去报道第一天,其他小孩子让哪吒闹得魂飞魄散,单单敖丙这头声色不动。过了中午,家长就该回去了,小宝宝们吃过饭聚在大厅里,没了爹妈这两块镇妖石,哪吒摩拳擦掌就等着上房揭瓦,没人敢靠近他,都躲去一旁呆着了。

敖丙却是很乖,一个人坐在教室中央看绘本,哪吒噼里啪啦过来,脚上不知道踢了什么玩具。一下把敖丙的帽子薅掉。

“有角!”哪吒摸了一把,软软的。

嗨呀,爸爸给他挑的帽子!敖丙有气,但还是端正地站起来伸出手:“还给我,我的帽子。”敖丙看看哪吒的胸牌:“爸爸说不可以抢别人东西,李那,额……额……”三岁的敖丙还不会念。

“呸,我叫哪吒!”哪吒火了,他把敖丙的帽子顶到自己头上,奈何头太大,套不进去。蓝色的渔夫帽就浮在他脑勺上。

“你好,哪吒,”敖丙有些羞,毕竟搞错别人的名字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他抓了自己胸口的布牌“我叫敖丙,你把帽子还给我好不好。”

哈?李哪吒木了,这个小朋友长得水灵,说话也好听,还不怕他。他有些局促起来,等他再长大点兴许能知道,这点紧张和无措,同见着了暗恋的小女孩时无二差别。哪吒凶了吧唧:“我可以还给你,但你得陪我踢毽子。”

“好呀。”敖丙奶奶地应了。也没想到这毽子一踢踢了十几年。

 

昊天把车抛在公司停车场,他正想给敖广打个电话,秘书急急冲上来把他拉走了。等他结束内部会议,江景都快看不全了。他回办公室躺在沙发上,玻璃照出他半张脸。掏出手机给敖广发微信:“我看见敖丙了。”

少顷,对方送来两个字:在哪。

金龙大排档。他说,不过让人给接走了。

谁?这条几乎贴着他的消息框就传来了。

和他一样的高中生,踩着滑板。昊天道,这条敲出去宛如石沉大海,再没消息,可怜微信没有已读功能,究竟是敖广忙得来不及看,还是看了也不愿意回,只等昊天自己去猜想。他寻思着以敖广的性格,现在多半是去找敖丙了。

昊天收拾东西回家,连人带钥匙摔入车里,碰到方向盘的时候脑仁刺痛,就打电话叫了个代驾来,他坐到后座去,脑袋抵着车窗,震得半身发麻也不至于睡着。他连续一周睡眠加在一起不超15小时,虽然还不至于猝死,判个疲劳驾驶绰绰有余。

踏进玄关一看手机,敖广三分钟前回了他一个哦。

昊天:“人找到了吗?”

敖广:没找。

昊天:那你这么久干嘛去了?

敖广:洗澡。

昊天无语,塑料父子,他想。

 

出租车开了一刻钟,敖丙才发觉不对,他勾勾哪吒袖子:“这是不是开错了,第四大街都开过了。你今天不唱K呀?”

“还唱个屁,回家!”哪吒握住他的手。

敖丙教育他:“怎么行,你都和杨戬约好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他歪过脑袋,鬓发垂下来,敖丙原本就生了一张水相的脸,温温柔柔,一颦一蹙都好看。如此一来,与阴影犹抱琵琶,磨人地可以去出写真。

“我去了你去哪啊,跟我去?你想写作业了怎么办,想睡觉了怎么办,他们唱的太难听恶心到你怎么办?”

“呃,可是我作业写完了,也不想睡觉,他们唱的不好听,就换你唱给我听啊?”敖丙捏捏他的脸。

哪吒皱着眉头笑骂道别瞎捏,却没有挣开他的意思:“你想听,回去唱个够,就唱给你一个人听。”

“但是……”

“敖丙!”哪吒从后座上跳起来,将敖丙吓得不轻,他手掌啪一声夹住男孩子的脸,亏得敖丙清瘦,这样一整也不像太乙,哪吒摇摇头,手上力道轻了一点儿,敖丙觉得他在摸自己的骨廓。

“你都对你爸出柜了。”他重复一遍,“你因为我,对你爸出柜了,你就不能,就不能……”叱咤风云的小霸王把头埋下去,埋到敖丙的肩窝里,哪吒翕着嘴唇嗫嚅,若不是说话时喷吐的鼻息,敖丙甚至认为他住口了。

“…不能让我一个人多看你一会儿吗?”

腾,敖丙胸口一动,心说哪吒这混世魔王果真是冬暖夏烫的,把他面孔都蒸熟了。他莲藕般的手指落下去,把对方脑袋捞起来,用自己的鼻尖揉揉哪吒的鼻尖——他坐在副驾的背后,此举被椅背挡得严严实实。

两人相距不过一寸,他笑着说:“好呀,那你多看看我。”

 

3.

敖丙和哪吒在毽子毛里孕育而生的友谊很快传到敖广耳里,平日见敖广人淡如水,对家务事兴趣一星半点也没有的样子,即使儿子考了年级第一也得不到什么夸奖,弄得小敖丙三天两头去姑姑那儿撒娇,奶声奶气地哭诉:“爸爸好像不喜欢我。”

“你爹宝贝着你呢。”龙姑掐他的小脸,想替他掐出梨涡。

诚然,敖广睡前除去看绩效报告,固定一个小时是要听申公豹讲述敖丙的一天的。倒不是说敖丙天天都这么能折腾,光辉事迹需要讲上一个小时,纯属申公豹结巴太严重,浓缩一下大概半小时就能完事。

针对敖丙交朋友一事,敖广是个开明的家长,他不在意,李哪吒家底洗牌似的被他查得门清,根正苗红一青年,纵然对其他人凶了点,对敖丙还称得上拳拳之心,他有什么可担心。

春去秋来年复年,敖丙也要上小学。

这一年敖广把申公豹辞了,他工作闲下来,偶尔还能去接送儿子上下学,不再需要托管。可怜敖丙入学患了花粉症,整个九月都戴着口罩,也不能留下来和哪吒踢毽子了,体活课托着小脸蛋蹲在一旁看大家跑跑跳跳,惜命的不会与哪吒出现在一个操场上,故而运动的时候少了他,哪吒总是孤身一人。

说白了七八岁的稚童,还不懂控制情绪,郁结的时候毽子被哪吒舞的虎虎生风,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敖丙脚边,脸侧,偶尔还打在肩膀上。然后哪吒一溜烟地跑走,一面大喊:“不准追过来!”

不追就不追,敖丙别嘴,痛死了,他摸摸肩口,叹气道,唉,还是要追一下。

哪吒坐在墙头上一副校霸的姿势,地上的狗尾巴草快让他拔秃了,两条泰迪熊样的小腿晃来晃去,罗笪跑过来说吒哥怎么不踢毽子了呢,哪吒踹他:“踢什么踢,没劲。”

“敖丙呢?不和他踢?”小弟接:“他咋老带着口罩啊,见不得人?”

哪吒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旁边人哈哈大笑:“看敖丙每天上学来了就念书,下课了直接回家,也没有什么朋友,说不定还真是见不得人,也许是长得太丑啦,大家都不要和他做朋友咯。”

罗笪挑眉:“他老是看吒哥踢毽子捏,吒哥,他暗恋你吗!”

周围唏嘘一片。

哪吒登时跳下来朝着人扑上去就是一顿毒打,他长得不高,揍起人来稳准狠,加上小少爷的身份,平时谁敢触他逆鳞。今日一举所有人都懵成棍儿,连劝架也忘了。

“我特么就是敖丙的朋友,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小哪吒盛怒:“小爷给他当朋友,一个顶你们一百个,我看以后谁还敢说敖丙没朋友!”

再说敖丙生的这么好看,真要说也是小爷暗恋他,啊呸,不对,我也不喜欢男的,善哉善哉。哪吒心道,敖丙一定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小龙赶过来就撞见这一幕,哪吒单方面输出过狠,周围小孩哇哇大哭,奔跑着去喊老师。别打啦,敖丙也扑上去,人和个小团子似的挂在哪吒身上,老师来啦。

敖丙一来,哪吒好似火遇着冰,哧溜一下就冷了。他待了一会儿,当着大家的面把住敖丙身子,把人拗成上台演讲的僵硬姿势:“都别走!给我看好了!”

他一把摘下敖丙的口罩:“今后再有人说他丑,小爷把你眼睛挖下来!”

大家静默无声地盯着他俩,敖丙脸颊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哪、哪吒……”

“干嘛?”

“阿嚏——”敖丙跟被人摁了开关似的一个劲地打喷嚏,打得面色通红,耳根也化水,腹腔空的难受,他只好一个人蹲下去,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孩子堆里爆发出一阵热笑,敖丙挂不住, 眼泪在眼眶里咕嘟咕嘟打转:“口罩还我!”

事后赶来的班主任不出意料地留了哪吒与敖丙的堂,可怜敖广正拟着合同,秘书进来直说敖总,公子在学校打架了,老师叫您去一趟。

速度一百七十迈,敖广心情是忐忑不安。

相比之下李家夫妇可谓见怪不怪,穿着制服开着警车就来了,也不知道是几进宫,稳得像巡逻的时候下车来买个饭团啃啃。

老师把来龙去脉一讲,敖广一颗心才安回肚子里,看敖丙委屈的上目线水灵灵偷瞄他,大约怕自己生气,心就怎么也硬不下来。他蹲下去,摸摸儿子小脸,幸好没受什么伤。另一边殷夫人揪着哪吒耳朵对他进行了一番我让你摘人家口罩我让你摘人家口罩而非我让你打架我让你打架的爱的教育。

 

敖广中午出公司时在楼下碰到了昊天,他侧头问秘书,昇天集团的人怎么在,总部差了好几个区呢。他说起来也是自家公司总裁,如若有什么合作项目,没道理自己不知道。

秘书淡淡答:“说是咱们食堂好吃,最近天天都来。”

敖广也狠:“明天起可以让食堂送个外卖,见着他烦。”说罢头也不回朝着地下停车场去了。

昊天看见他,赶忙小尾巴似的跟上,问他不吃饭吗去哪呀下午有事吗要不要出来约个会啊,敖广贴在电梯角落里,想死的心也有了,只好翻个白眼权当此人不存在。周遭员工更是大气也不敢喘,负一一到,黑压压一批职员涌出去,其实当中不少是去B2的,只是没人敢再和这两位神仙呆在一起。

周围没了人,昊天心一横,就去勾他的手:“敖广……”

“先生,”敖广避了一下:“我急着见人,您要问路上一楼总台,食堂也不是那么难找的。”

“我不去食堂啊。”

“那就别天天往我公司跑。”敖广一甩袖子,他看见妹妹穿了个抹胸小背心靠在他的车上,老远一看像个嫩//模,“等多久了。”

“大哥!”龙妹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扣手手,“你再不来我要热死……我靠?”她看到后头粘着哥哥走来的昊天,长得与几年前没大差别,威风八面的,就是发际线大不如从前。

敖广把车门开了两人坐进去,他叹口气说:“你也走吧,呆在这儿做什么,我们公司不缺保镖。”昊天一动不动,仿佛要把他的车牌号记下来。敖广将车开出去一段,才对妹妹说:“以后能不能别穿成这样来公司。”

“干什么,怕员工说你包//养小明星?”敖淼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我要问你,你怎么又和他搭在一起了,你们复合了?不要吧。”

“我们没有。”敖广打断她,生怕她在车上撒泼打滚。

“你可千万不能再和渣男好了。”她眼泪汪汪地望过来,等着大哥一声令下就可以哭。可惜敖广不吃她这一套,锤锤她脑袋让她闭嘴。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多话,今天找我干嘛?”

敖淼也是很无语,女人三十一枝花,她是霸王花,全世界可只有她的傻哥哥还愿意叫她小孩子,她清嗓子:“我今天来,是想争取一下丙丙的抚养权。”

她哥把车子停下,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你说什么?”

“额,我听说丙儿离家出走了。”她清楚地感受到敖广周身有你什么事的强烈磁场:“就想把他接到我家住几天嘛?”

敖广笑笑:“你再多说一个字,以后我就去精神病院接你。”

“不说了不说了,”敖淼EMOJI式捂嘴,等她哥不看她了,又悄悄问:“大哥,你为什么把我宝贝侄子赶出去呀?”

敖广顿了一下,道:“你给我下车。”

 

4.

好几年前——敖广实在是记不清了——他与昊天一拍两散的时候,也存过还会再见面的心思,他把备用钥匙偷偷塞到昊天的公文包里,只是对方从来没回过头,惟有他呆在原地未免也太没面子。所以他赌气似的也朝前狠命地冲,冲到有时候回家,发现敖丙不见了,打电话一问,弟弟说宝宝发烧了,在医院挂水。

于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真的不会再见。一颗心脏三百克,他就算全献给了昊天,这么多年也该重新长出一个来了。何况敖丙这么可爱,几乎要占据他接下来的所有生命。

敖丙上高一的时候,有一回周六去学校,前一天敖广睡在公司回不来,早上他开着视频同儿子同步洗脸:“双休日去学校干什么?”

敖丙答:“有一个奖学金的颁奖仪式,我要出席一下。”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没事的,我自己打车走。”

“哦,那好,”敖广道:“结束了和我说,我来接你。”语毕便把通讯掐了。

不过最后敖丙却是坐着被哪吒贴的花里胡哨的小电驴去的。男孩子十月份还穿着工字背心,码数开的很高,大骂:“芳昌道在修路,你怎么可能打得到车,傻不傻!”

“谢谢你来接我。”敖丙顶着风声,贴到他耳廓轻轻说。

“小爷我是顺路,”哪吒脸一红,伸手去摸敖丙:“抓好了,别让我甩出去。”

“抓哪里?”

“你爱抓哪抓哪咯!”

“噢。”敖丙嗫嚅,他其实怕冷,看哪吒裤袋敞开,思索片刻就将手探进去,果真很暖。“诶,哪吒?”只见哪吒把车开到小道里,慢慢悠悠停下来,敖丙担心是爆胎了或者其他什么,当即就要站起来。

别动,哪吒扭过身,鬼知道他怎么做到这个动作的,大概是架打多了,柔韧性也会不一样。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上来,嘴唇上还带着早上吃的生煎味道。牙齿咬着敖丙下唇,吓得敖丙险些张嘴,哪吒拿舌尖去舔小龙的唇珠,睁眼看进一池搅乱的绿海。

敖丙羞地通红,哪吒把吻撤了,又转过去,他脖颈也是血红的,说:“抱牢了哦。”敖丙贴着他的脖子点头,睫毛簌簌地,扫在他下巴。

“知道了。”

敖广在公司楼下待了一会儿,实在太无聊便开车朝陈塘高中的方向开,不巧遇到道路施工,只好绕了外边过去,距学校还有一个街区时,收到了儿子发来的短信,说刚刚结束了,爸爸可以过来了。

他把车滑到校门口,刚打算叫敖丙出来,便瞧见两个人影站在便利店外头谈笑风生,高个的那位穿一身妥帖的三件套,把乌龙茶递给敖丙,敖丙接过来,让瓶身冻得发抖,只好握着瓶盖。男人的半颗脑袋敖广看得清楚,又有一些模糊,宛如睡了一觉醒来,噩梦半散不散时那样。

他招招手:“丙儿。”

“爸爸!”敖丙走过来,顺带着男人也一道来了,“这是这次奖学金赞助集团的总负责人,昊天先生。”

男人率先伸手:“你好,敖先生。”他笑了一下:“你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儿子。”

敖广配合他演戏:“谢谢,幸会。”他握着昊天的手,抽离时对方在他第三与第四个骨节中默不作响地搔了一记,那里曾是他的痒带。他自岿然不动:“丙儿,走了,上车吧。”

敖丙跳上车还要与昊天挥手作别着实让他不爽,他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摇上车窗,一踩油门冲出去,满脑子都是在学校门口接儿子偶遇分手多年前男友怎么办,急,在线等。

敖丙看着车缘左摇右摆的小龙摆饰,有些天真:“爸爸,你认识他?”

“大学同学。”敖广搪塞。

于是乖宝宝敖丙闭了嘴,低头去玩手机,他和哪吒正聊的不亦乐乎,突然道:我怀疑我爸爸对我撒谎,可我没有证据。

哪吒:…?

 

十一月哪吒还穿着七分裤,露出他一截竹竿似的脚踝,敖丙喜欢他那个部位,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感,他也喜欢看哪吒穿红色队服在运动会上奔跑的样子,跑鞋是国庆两个人去商场挑的,白底上缀有火纹。鞋带却是金色的。

到了高中,除了敖丙终于有人愿意与哪吒一起上运动场,虽说毽子踢不过他,就足篮排而言杨戬和雷震子还是能与他分庭抗礼的。

“你说敖丙看起来这么文弱一个人,怎么就能和哪吒踢毽子呢。”杨戬痛心疾首。“哪天踢成高位截瘫可如何是好。”

雷震子接道:“哪吒说他和敖丙在一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正式奖杯。”

“什么比赛?”

“陈塘关创新杯踢毽子锦标大赛青少年组决赛。他们第一。”

“嗯,突然开始同情其他参赛的人了。”杨戬如是说,目光飘到敖丙那处,少年基本与哪吒是形影不离的,此刻拿着笔就物理大题与哪吒争吵。

“你手怎么了?”哪吒看向敖丙的虎口,皮肤老树似的皴裂了,一片片翘起。

敖丙唰地缩到袖子里遮住:“季节性手蜕皮。”

“疼不疼,”哪吒见不少地方让他抠出血来,胆大伸手揉一揉:“哇,你属蛇的吗,像鳞片一样。”

敖丙敲敲他脑门:“我属龙。”

“喂,小龙男,”他笑一笑,模仿最近电视剧里看到的姿势去揉敖丙的耳垂:“你的角呢。”

敖丙也笑:“藏起来了,怕吓到你,长了角可就是小妖怪了。”

“嘁。”哪吒拧他一下:“就是全世界都被你吓死,小爷也不会怕你,你要是小妖怪,我就是大魔头。”

敖丙很难说这种感觉是什么,他不是一个缺爱的人,偏生遇到哪吒的时候,他觉得这人好似一团火,烈焰熊熊而来,他满心满眼装不下,只好靠手去接,接也接不住,烫的浑身血管都融化了,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又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像不知道食物什么时候会变质,敖丙也不明白哪一刻开始看哪吒就不一样了。是小女孩给他送情书的时候,还是他翻墙打架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和自己踢毽子的时候。他记得那个下午,哪吒陪他在弄堂口等敖广的车,火烧云下到他的眼里来,好像一片云锦,里头有山河大海彩霞城关。

敖丙想,哪吒真好看,他喜欢他的喉结,喜欢他的锁骨,也喜欢他的足腕。他的虎牙——接吻的时候会咬到自己吗。敖丙这么一想就闹红了脸,哪吒瞄他:怎么啦,太热了?要我去给你买个冰水不?

敖丙波浪鼓式摇头,他觉得自己的眼睑像胶卷,扇一下帧数便变一张,他与哪吒好似在拍电影,他轻轻喊哪吒,男孩子皱着眉头把脸转过来,十几岁的男孩子,已经看不出小时候丑不拉几的样子,曾经的塌鼻梁现在也好看得紧。

敖丙恶向胆边生,闭着眼朝那人脸上撞去。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在学校附近,在爸爸的车随时都会到来的现在,他试图去亲吻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

哪吒阻止他,他压着嗓子说:“敖丙。”

啊,失败了。敖丙想,他们之后连路人也没得做。

“你会不会接吻啊?”哪吒骂他,下一秒他心心念念的虎牙便贴上来,哪吒咬他的嘴唇与舌尖,舔过他的齿列,目光流转在他面上逡巡,他被攻击齿颌,腰一下子就软了,条件反射一口咬下去,哪吒痛得大叫:“小爷的舌头!不是冰淇淋啊,敖丙!!”

“对不起,你还好么?”敖丙慌慌张张去看他的嘴,明明自己也羞得原地蒸发:“我给你吹吹?”

哪吒顺水推舟张大嘴:“那你吹吧!”

敖丙被他摆了一道,气得跺脚,就要去踩他的鞋,哪吒急忙阻止:“不能踩,这是你给我挑的鞋。”

 

5.

龙姑姑今天也是混迹论坛的一天。

早上十点钟起床,从冰箱里掏出鲜奶和面包,叠上芝士放到靠烤箱里叮一下,睡眼惺忪地拉开电脑,帖子下是一票小姑娘呜呜呜呜求分手的凄惨评论。

敖淼戳进去,时隔近十年,她不是有心挖坟,要怪只怪昊天阴魂不散。她默默咬碎一口银牙,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情感在线】我哥被渣男骗身又骗心好像还骗了钱,骗到最后一无所有还不死心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他们分手?

1147L  2019-08-24 10:32:45

昨天HT又来找我哥了,求求傻哥哥上点心吧,千万别往他的糖衣炮弹里跳啊!!!

哥哥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了孩子考虑下啊!

写罢才去化妆收拾,准备出门买菜。敖家的女人,就是倒垃圾也得精致。自从听说敖丙搬了出去,她火烧火燎似的心疼,可平时宠儿子宠得没个人形的敖广这次一点儿反应也无,可把敖淼急坏了。她不知道敖丙住在哪里,发了微信对方也不回。

她做人太苦了。

敖丙此时在哪吒床上睡得正香,他男朋友畏光,窗帘买的厚,早上昏昏沉沉的,实在醒不来。直到殷夫人把他摇醒,催他去吃早饭,他睡眼惺忪地挪到客厅,才看见哪吒还睡在地铺上,睡衣掀到肋骨以上,露出光洁饱满一个小肚皮,宛若婴儿的奶嗝。

“臭小子,起床啦。”

哪吒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瞧见敖丙套着他的睡衣,两条荷花似的小腿从下摆漏出来,雪嫩地站在他眼前。操,一大早要不要这么刺激,他暗骂,从被窝里跳起来直冲卫生间。把敖丙撞得踉跄,李靖夫妇懒得说他,摆好早饭便出门上班了。

两人吃完收整掉之后,敖丙去开手机,这才发现姑姑昨晚对他的轮番轰炸,他顺手发了哪吒家的地址过去,只求他姑消停。

哪吒给他拿了一根冰棒:“昨天那个人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一个叔叔。”

敖丙纠正他:“他不是我的亲戚。”

“不是你亲戚搭讪你?有何企图。”

“你想什么呢,”敖丙哭笑不得,“他想追我爸。”

“哦,……啥??”哪吒被吓得不轻。

“是真的,他和我爸聊天我见着好几次了,”敖丙道,“他们大概以为我还没发现吧。”

“不是,你爸真是老当益壮,”哪吒咋舌,敖丙当即反驳他我爸并不老,“那,你爸是真心反对我们在一起吗?”哪吒眨眨眼睛。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不并讨厌你。”敖丙垂下眼睛,“他可能只是认为我不应该和男人在一起。”

“呸,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来指摘你!?”

敖丙腹腔一热:“你别这么说他。”

哦,哪吒讪讪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挠了下鼻尖,“但是依我看,不如我们帮你爸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我们的问题也说不定能迎刃而解。”

敖丙:“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再者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又能做什么。”他论道起来气质翩翩,跟一弯下了凡的明月,纤尘不染。

哪吒抓狂:“我总不能以后想亲你一下都要得到你爸的同意吧!”

“不会,”敖丙笑,“我在这里,你可以亲呀。”

水中月是天上月,哪吒愣住了,他摸摸敖丙的脸,对方也似小兽一般蹭他的手掌,敖丙经不住他滚烫的视线,于是把眼睫垂下去,那是飞蛾的两道触角,刷在哪吒掌心,留下一滩磷粉。哪吒凑上去亲亲他,敖丙喜欢亲吻,于是顺从地抬起面颊,唉,哪吒叹气。

眼前人是心上人,敖丙问:“要出去踢毽子吗?”

 

他穿好T恤刚要走,哪吒拉住他:“你要不要换校服?”

“可是阿姨已经洗掉了。”敖丙解释道。

哪吒啐一口气,头一次恨起他妈的手速,敖丙玉似的脖颈包在校服里才最好看,当真可惜。他带着毽子下楼,和敖丙走出几条巷子,选了宽敞一点的广场,开始斗技。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夏日的清早跳出一身薄汗,敖丙长发黏在脑后热的厉害,随手抽了皮筋就这么盘起来。

不知踢了几个回合,敖丙老远瞧见一辆紫红色小轿车朝着哪吒驶来,那车眼熟,等开到近处停下来,他定睛一看,竟是他姑姑的车。

敖广打着方向盘,想下来,却被妹妹抢先一步,将他锁在车里,敖丙受了惊吓,脚下一歪,毽子直直冲着她面门而来。敖淼一抬手,将那小东西擒住。

“丙儿,”她笑呵呵:“来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打开袋子,都是些基础的换洗用品,敖丙满心欢喜地收了,龙姑摸摸他挺直的背板:“什么时候回家?”

敖丙神情闪烁,朝敖广睃了一眼。

“他别扭着呢,你不愿意,可以来我这里住。”敖淼说。

“这不太好。”

“你决定吧,”她看看后头蠢蠢欲动的李哪吒:“不过我和你爹都得提醒你,接吻可以,做爱不行。”

敖丙腾地一下便熟了,他爸在车里恶龙咆哮:“敖淼!!”姑姑踢着高跟鞋上车,想是少不了一顿教训。她才开车门,敖广几乎就用眼神杀了她:“你跟丙儿胡说八道什么。”

“我在教他正确保护自己的方式,”她顶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回来住。”

“我没有阻止他回来,”敖广淡淡道:“他想回家随时可以,只要他把他的生活整理干净。我看不出在他这个年纪喜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

妹妹嗤笑:“也不知随了谁。”

敖广默不作声,良久开口:“我过得没那么好,你知道。”

这回敖淼也不说话,低头去喝一杯被空调吹冷的咖啡,味道太酸,让她心脏不舒服,她轻轻嗯了一声,把脚蛇状盘在座位上。

要说敖广与昊天的渊源,那又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6.

我二十岁时初见他,站在雪色与月色中间,明明是数九寒冬,我却生出一股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热意。

“昊总,您好懂。”小姑娘在一旁泣不成声。

昊天一挑眉,拍拍她:“你太夸张了,以后广告就得这么拍,知道吗。”他把文件递给宣传总监:“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那您的生活呢?总监思忖半刻终是没有问出来。昊天脱了罩衫回到办公室,把门一扣,人倒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看论坛,敖淼的帖子他拜读过好多遍,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他一直倒是不讨厌,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怎么会是这种抛弃妻子的渣男形象。

他和敖广明明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昊天恨铁不成钢,怎么没人替他公关。

没有昇天,东海站不稳脚,早在经济危机里化作齑粉,可没有东海,他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也不过是枚听话的棋子,做门面功夫足矣。若不遇见敖广,他二十岁的年纪真会被他爸摁着头找个大家闺秀订婚。

即便最后各奔东西,也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昊天自认是无怨无恨,好在彼此羽翼丰满,那以后再也不曾受过叫人一蹶不振的大委屈。

但是有时候,午夜梦回转醒,实在是太孤独,太孤独。

他凌晨三点呆在巴黎的机场等被延误的航班,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到洗手间整理衣服,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哐当掉下来,落入盥洗池。昊天心下一震,那是敖广给他缝上去的扣子,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龙头感应到他,喷出一股水柱,那颗雪白的小珍珠如此迅速消失在银龙里,连跌进下水道的声音也听不见。

从那以后他有过数个爱人,最后都逃不了一拍两散的场面,时间久了他也就放弃,位子坐的太高,想要爬上来的男男女女多如过江之鲫,要在沙子里头寻真心,他还没有那么傻,如此不如做个无情无欲无求之人。

世间安得两全法啊。生活不易,昊天叹气。

他没想可以再见到敖广,过去七八年他世界各地绕着跑,好容易在国内安顿下来,便遇见了老情人。敖广变化不大,没了当时稚气的模样,眉眼里裹着一股精致的安宁。他看看敖广的眼睛,突然怒从心头起。

这人又没好好睡觉。

敖广与他打招呼,他想一起去喝一杯,可惜人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满心满眼都是他优秀的小儿子。与敖广的重逢同他构想的不太一样,他梦过也许有一天敖广眼里没有他,他们可以如相识一场的普通人谈笑风生,可他不敢想敖广眼里会有别人。

昊天若是有心,整个陈塘都是他的网。

他开始常常去见敖广,费尽心机与他制造些偶遇,当他捧着威士忌坐在敖广身边时,男人整了整一块看着就不值钱的小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见见你。”

敖广不吃他这套:“你是想追我?”

昊天笑了:“嗯,我也想追你。”

敖广一翻白眼,心说想追我的人多了,你排队去。他沉默不语,开始小口小口啜着无酒精饮料,天蓝色的,在吧台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折出美人鱼般透明的紫色,真好看,和丙儿的眼睛一样。敖广想。

可惜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竟是被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给顺走了。

“小广。”昊天喊他:“一会儿能不能送送我。”

“你喝傻了?”

昊天嘿嘿嘿嘿笑,“我喝酒了,没开车。”

“打车。”

“我没有钱。”

他有心调情,敖广也不怕陪他做戏,他摸摸昊天的桡骨:“没有钱你出来喝酒?”

谁知男人理直气壮掏出VIP金卡:“按次计数,今天最后一次。”

敖广噎住:“我会帮你叫个代驾。”

哦,昊天老实下来,他又叫了几杯,交错着喝,看得敖广直皱眉,这人酒品不好,过了这么多年,酒量倒是涨得深不见底。不知道吹了几瓶,昊天开始头疼,便坐在沙发上发呆。

敖广掏出手机,真打算叫人将他接回去,他才拨下第一个号码,男人便如一团野兽扑上来,将机子卷走,敖广来不及发作,手机让昊天咣一声沉入酒杯里。他一下子愣住。

昊天抓着他手腕:“你送我回去。”

“你,你是不是有……”病!他话没说完,昊天对着他的腰眼狠劲一掐,敖广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登时腿就迷了。

“你送我回去。”昊天盯着他,沾了酒精的眼亮得不自然,像日月星辰。“还是要我换个地方摸?”

敖广咬碎一口银牙,昊天从前不是这个样子,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所有撒泼卖萌的事情都是自己做,这样无赖的模样,他一次也没曾见过。他站起来结账,就往车库去,昊天整个人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推也推不开,一路上不晓得引了多少人驻足,敖广恨不得立即钻到地洞下去。

一开车门,昊天动作极快,哧溜一声钻了进去,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敖广只好探过去替他把安全带系上,抽身回来时昊天在他耳廓吐气:“你好香。”

敖广不理他,兀自发动车子开出去,驶入一片灯红酒绿。你住哪?一个问,芳铭天居。一个答。敖广笑了一下,说真好,富家子弟。车里颓丧的后摇是海浪,把昊天胃袋里的酒直往脑门上晃。

“你有和小敖说我们的事吗?”开过一片行道树,昊天面向窗外问。

“说你干什么。”

“你恨我?”昊天说的很轻,他只觉得敖广不愿理他,甚至不愿想起原来的一些事情,明明此人从前像潭一眼望到底的清水,当然现在也像,可潭总比人见到的要深得多。

“我要带孩子,没有时间恨你。”敖广道:“和一个人针锋相对是很累的。”

“保持一个人的状态也很累,”昊天辩驳:“你想我吗?”

敖广转头来看他,仿佛此事滑天下之大稽:“我们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候更长,我想你图什么,该忘的都忘记了,”敖广看向晃晃唧唧的小龙摆饰:“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你是不满意现状,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我不爱你,你不爱我的。”

可昊天说:“我爱你。”

敖广道:“你脚下有乌龙茶,多喝点,醒醒你的酒。”他还把那侧的车窗降下来。

“你装的累不累,我看你好像很怕我,”昊天把窗子推回去:“你妹妹好歹会上论坛骂我,那你呢?你甚至没有把我当做故事讲给别人听。你要是真的不爱我,这一年来又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在看你。”敖广叹气。

“看手看脖子可不能叫看人。”昊天冷笑道。车厢内的音乐不知何时被切成粤语,敖广几乎将方向盘捏碎,他恨道:“不用你来教我。”

他心想昊天不愧为在商场摸爬滚打一路上来之人,只消一句就洞穿他周身铠甲,他像只不合群的飞蛾,可有人硬要将他绑在火焰柱上。前方是红灯,他停车,昊天默不作声凑上来。

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

昊天眸子里有金乌初起:“我记得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去希斯罗机场送我,那个早上你穿着墨蓝色的衬衫,吻我的时候嘴里有海盐奶糖的味道,于是我当时想,日后哪怕你要杀我,我都愿意为了你死。”

敖广也记得。准确来说,二十五岁之前他记得的所有事情都关于昊天,二十五岁之后他记得所有的事情却是关于敖丙。在那个最光明的年纪,他们却经历着最黑暗的事情,两个一腔孤勇的年轻人,被社会鞭笞得体无完肤,连片刻的温存都是奢望。

昊天忙起来不睡觉,他也一样,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血糖太低人撑不住,所以他的包里早已习惯放上这么一两颗。他倒是想不起二十三岁亲吻昊天的自己在想什么,总之应该没有过让对方去死的念头。

“我不想杀你,我想救你。”敖广舔了舔嘴唇,又补:“曾经。”

“可惜我渡不了你。”他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同醉鬼说这么多作何,他盼着昊天酒醒了,今日种种悉数忘掉。

前头转成绿灯,敖广低头就要开出去,昊天不知何时解了安全带,一把将人摁入座位去,劈头盖脸亲上来。以手扣紧敖广下巴,钳子似的不让他动弹分毫,可能是太疼,也可能是缺氧,敖广心口涌出一阵令他窒息的酸意。

身后大车小车朝着他们愤怒地鸣笛,昊天只当这是此起彼伏庆贺的礼炮。

他说:“那换我来渡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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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补,地笼真好磕,因为是现PA,感觉没有写出来,按哪吒背景,两个人都有所图,我信龙爹恋爱谈着谈着早已知道结局,但是因为无法放手。大家立场不一样,在一起注定悲剧,所以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思念。然后这么两个厉害的人物初见,得是怎样的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啊。

sum的歌词出自《人非草木》,算是我对天帝最大的肖想,我觉得他这人虐就虐在七情六欲皆没有,所以他哪怕见了敖广,估计也是淡入清水,君臣仪态不乱的辣一种。无情是仙,耽欲是妖啊。我心情也很矛盾,一面想让他做个有痛觉的人,一面觉得明君不可如此。

果然,世间安得两全法。害,说着说着又想写了。

哪吒真好,恨刚回国看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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