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姜浦  

【林秦】《心动综合症》


☂ HE HE HE,1万+ ,一发完

☂ summary:爱你就像爱生命

☂ 寒冬腊月给大家送点温暖。

  有点长,如果能耐心看完非常感谢

  同款甜饼戳  林涛说要有孩子于是就有了俩

 

 

 

 

1.

 

眼看着要过年了,龙番愈发寒燥,李大宝的手干得一层层掉皮,她抓住中午替班的空隙溜出去买了罐手霜,白色的油霜化在肌肤上迅速吸收,除去戴手套麻烦了些,效果优异可圈可点。

林涛慌速速冲入法医科,闻到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杏仁的甜香,他劈头盖脸问了一句秦明呢,彼时大宝正在啃煎饼,硕大的虾仁卡在喉口不上不下,差点将她噎死,所幸林涛为她倒了杯水。

“去档案室了,你找他有事?”她捶捶胸口,声音还是沙哑的。有老秦在我哪敢吃东西啊。

林涛随手将一管油膏递过去,他说,你等下记得帮我给他。大宝接过细致看了一番:铝管拉丝清晰,封口处印花精致,背面贴了二指宽的标签,规规矩矩印着她不太认识的英文。

“什么东西?”

“药膏,老秦每年冬天都生冻疮,比棉被还厚,偏偏他还不喜欢穿保暖些的衣服,”大宝闻言露出可以理解的神色,“去年出去办案,那地方零下十几度,尸体从湖里刚刚捞上来,你猜怎么着?他光套了层橡胶手套,就地作业,忙活了一个早上,中午回去的时候把手套一摘,整只手都是乌紫色的,动都动不灵光。”

大宝翻来覆去研究那管药膏,她皱着眉:“这种东西对冻疮有用吗,治疗它最好还是预防为主。”

“多少有一点,他都用了许多年了,应该不排斥。”林涛说,“也没有味道,听说挺清爽的,能满足你们法医的工作需要嘛。”

“嚯,和你聊天就和小女生谈化妆品似的,”大宝摇摇脑袋,她嘲笑道:“为了我们的老秦你也算是仁至义尽啦,今年龙番警局十大谜团之一一定是你俩怎么还没在一起。”她平日打趣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剩下九个还没想好。”

林涛:“……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大宝:?????你说什么??

 

 

2.

 

秦明有冻疮这点大宝是不知道的,除此之外,她还不知道林涛有过耳洞,只不过后来阖上了;不知道秦明为什么不愿意打游戏,手机里空荡荡的除却工作文件什么也没有,可林涛不一样,用林队长的话来说,我和秦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能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秦明小时候面容白净,唇红齿白,大眼睛水灵灵的,鼻梁挺拔秀气,一点痣宛如一粒小朱砂,活脱脱像是自招贴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再看林涛,每每放学撒丫子跑的不见人影,月隐云头才回家。

林妈妈时常立眉训斥他说,你怎么不学学人秦明一半懂事?

秦明懂事吗?不,林涛想答案是否定的。

他还记得体检之后秦明收到他单子时几不可差地笑了一声,林涛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比他重了十斤么;明明两家父母说好了让孩子一起上下学,可秦明从也不等他;就连林涛自习课偷偷溜出去给秀秀买小熊饼他也并无二错地记下来,一转头交给班主任。

夜晚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林涛抱着哈士奇公仔迷迷糊糊地想,要是秦明来我们家住一天爸爸妈妈就知道了。

 

大概万物皆有灵,无心许愿成了真,秦明在一个荒唐的雨夜搬进他家。

林涛那日出门没带伞,顶着书包逃回来,才发下的考卷湿成一滩,他在楼道里犯了难,心想回去该如何给林妈妈解释,雨水将半数题目都泡糊了,仅余下鲜红且尴尬的分数。

然而林妈妈破天荒地不曾说他,反给了他一条毛巾擦干身子,林涛满头雾水,在他进入客厅时见到了蜗在房间一隅的秦明,他的小客人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周身却是干燥的。

林涛打开电视,他想同龄人应该都爱看动物世界的,cctv3正播到雨天蚂蚁回巢的全过程,豆大的雨点降下来,草叶吱呀乱喊,秦明的声音在此时变得极其微不足道,他的喉咙仿佛上了锁,被荆棘钉了对穿,半晌才榨出一句悲鸣,历尽千辛传至林涛的耳道。

他动动嘴唇,说:“林涛,把电视关掉。”他漂亮的,水塘一般明澈的大眼睛悄无声息地决堤了。

当晚秦明搬进了林涛的小空间,男孩没有半分不情愿,他主动让出自己一半的书桌,叫秦明睡床铺内侧靠近窗门的安稳位置,把抱过的哈士奇玩偶借给秦明玩耍(虽然人家根本不要),秦明平复下来一如往常,可林涛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像是夜航迷途的水手,四围俱是一片黑压压的冷水,无从思绪,举步维艰。

秦明确实变了,变得成熟、懂事、稳重,乖顺且冷漠,却也不太会笑了。

 

稚子的喜悲总不长久,等林涛稍大一些,他也知道泡小姑娘抑或逃课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行为,自打秦明住进他家后,林涛也没再经历过一个人上学,每每他从房里冲出来,秦明已经吃好早饭,坐在玄关穿鞋了,于是在等待的时候,他习惯看一会儿课本。

五年级的孩子身条似淋了仙露的杨柳枝,一夜之间拔高了,林涛足足比秦明高出半个脑袋,他还是比秦明重,但也不是小时候矮矮胖胖的样子,秦明失去了嘲笑他的心情,倒是每晚会暗戳戳喝一瓶奶。他有时蹲在桌前和台灯下,忘记买的时候会给林涛发一条短讯,叫他带一瓶回来。

奇妙的是林涛从不拒绝,即便偶尔收到秦明信息时他已经掏出钥匙打算开门,仍然认命跑下去买。

林妈妈某日整理衣橱,欣慰地认识到该给两个孩子添一些新衣服,于是林涛开始软磨硬泡,秦明几乎足不出户的性格非常不好,他想,今天怎么也得让他出去。

“一起去呗,你每天呆在家里太不健康了,秦明,老秦,明明——”

“我不去,”他说,“你作业写了吗?”

“还没,不是有你吗,你说话怎么和我妈似的。”

秦明裹着花花绿绿的老棉袄,腿上盖了条秦妈妈织给他的围巾,十二月份寒潮来袭,他两只脚丫子被暖脚垫捂得火热,不愿动一下,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他刻意降低了喝水频率。

林涛回忆起彼时秦明异常怕冷,与日后为了帅宁愿冻得跳的秦科长天差地别。

“我不去,衣服够穿了,下次再说,你帮我和阿姨说我要复习。”

“不是,我一个人也太无聊了吧。”

秦明抬起眼:“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林阿姨。”

“这不一样。”林涛撇撇嘴,到底哪里不一样,他没说,秦明一时也没问,不过他一副屁股和凳子如胶似漆的态度算是让林涛彻底放弃了,他静谧无声地出去,把门带上,外面的世界一片白雪。

 

秦明不知道坐了多久,再拿起杯子饮水时茶水已经凉了,下午的效率并不高,几小时也没看小半本书,他站起来动动身子,棉衣伙同围巾滑下去,他只着一件毛线衫,顿感冷意,慌忙又披好坐回原位。

哐当,窗子震跳了一下。

大抵是鸟雀,秦明揣测,继续看题。

哐当,窗子又响了一声,这次响亮了些,秦明扭头去看,恰巧瞄见第三枚小石子穿过防护的栅栏砸在玻璃上的节点,他过去开窗,林涛站在下头大剌剌朝他微笑,棉服厚重的毛领几乎将他的面容隐没了,他的脸被风吹得枯红,嘴巴翕动间一溜一溜地漏出白气。

像个爱斯基摩人。

林涛在下头大吼,你能下来给我开门吗,冻死了,老秦——诶你别关窗,秦明,秦明……然后他小声的操了一句,跺跺脚,将手头里的大袋子放下,四下寻找细长的物件来。

这时秦明又推开窗,他见林涛俯在地面上,衣服下摆就要掉进泥淖里,皱皱眉喊道:“林涛,”男孩子抬起头,他看见金色一串刷拉拉落下来,仿佛秦明抛下一串流星,令人陶醉的夕阳的柔光也俱在这里了。

等东西落地他反应过来秦明将钥匙丢了下来,林涛荒促地捡起,不伶俐地拿它开了门,一路冲到楼上。进门直闯房间,他将袋子塞入秦明怀里,纸皮袋残存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新雪同冷气的味道。

“你看看,新衣服。”

秦明抽出来,烟灰色的羽绒服,臃肿、肥硕、柔软,入眼是毛绒绒的帽檐——价格应当不菲,但,不好看,可理应很温暖。

“林涛……,”他说,丑,这字被他憋在心口,他实在没法说出来,林涛伸过来的掌心冰凉干燥,并且粗糙。最后他说:“……你买的太大了。”

林涛说:“大吗?诶没关系,你多吃点就长高了,能穿好几年。你下次别扔钥匙了,刚刚差点掉进沟里,我捞出来花了好长时间,手刮伤了,幸亏没出血。”

秦明笑笑:“好,你以后自己带钥匙,否则就在门口关着吧。”

林涛赶忙摆手拒绝表示不依,日后秦明确实没再向他抛过钥匙,林涛自己出去又配了一把,一把随身携带,一把放在牛奶箱里备用,这习惯延续好多年,等他大学时陪秦明去图书馆刷夜,一个人闲着无聊,翻出笔记本内陈年下载的老电影:

男人穿着长黑风衣,抬起头叫了句玛丽亚,钥匙——他的妻子便从楼里扔下一串钥匙①。

林涛笑了下,他睡意全无。

 

 

3.

 

林涛谈过很多次恋爱,他有一段漫长的情史,而诸多情缘的开端约莫是在他的高一,他喜欢上同班一位女生,大眼睛、高鼻梁、短卷发,运动会在终点给他送过水,微不足道的交集,可两人确实走在一起了。而林涛谈恋爱这事,秦明还是间接听闻。

午休时分坐在前几桌的女孩子聊起来的,说林涛有了小女友,她们对故事的男主角津津乐道对女主角只字不提,秦明自然不会知道是谁,在他看来林涛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差别,该打球的时候打球,该念书的时候念书,夜里他会起来捧一会儿手机,究竟是在聊天还是打游戏便不得而知了。

那是一阵陡然来袭的恍惚感。

秦明猝然察觉,他与林涛相处了许久,字面意义上度过了一段同床异枕的少年期,然他与对方的距离不比他想象的近,也谈不上远,竹马八年来的陪伴模糊不清,他仅隐约记得发烧的时候,半夜吊急诊,林涛跑到走廊尽头为他冲一个热水袋。

还不错,平心而论林涛着实是个体贴又周全的男人,他的恋爱远不如他的学业那般需要关心。秦明揉揉眉间,结束了这段回忆。

 

世上唯有爱情与咳嗽是无法掩饰的。晚饭时间林妈妈端着碗筷一个劲地向秦明碗里夹菜,林涛见青椒快要没过他鼻尖,看不下去便阻止道:“妈你别盛了,秦明吃不下。”

“我心疼心疼小秦怎么了?长这么瘦是该多吃点,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了,没背着妈妈在学校里做什么吧。”林妈妈撇撇嘴旁敲侧击。

林涛冷汗顺着脖子淌入衣领,他尴尬笑笑:“怎么会,你别乱想。”

“真没有?”她将信将疑,“我不信你,我得问小秦,秦明,林涛他——”

秦明一向食不言寝不语,此时林涛觉得他咀嚼的时间近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进食悄然无声,末了擦擦嘴,说:“没有。”

“是吗?”

“嗯。”

松下气,林涛将原本跳至喉咙的心脏原封不动地安回去,秦明恍若一阵风,将他的帆吹满了,他梗着脖子与林妈妈抬杠道:“你看,秦明都这样说了,我真没做什么,吃菜吃菜……”

夜晚十一点半他洗漱完毕跳上床,两人现在长成骨骼修长宽阔的青年,当然不会挤在一张床上,于是林家前些年买了新床,可惜林涛房间位置有限,两张床近乎紧密挨合,间隔不足十厘。

林涛外放的动作叫秦明的床板也抖动起来,他阖上手里的书,拧灭台灯,开始计算席梦思的承受力——倘若林涛每晚都这样上床,那它离寿终正寝应当不远。

“嘿,你怎么把灯关了,我还没躺下呢!”

“你忍忍,黑夜更有利于促进睡眠,等你睡着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太黑我睡不着啊,林涛想着,探过身子将窗帘掀开,夜色同微弱的灯光雪纱似的飘进来,微微照亮秦明的鬓角,于是林涛陡然想起今天餐桌上的他,脖颈下被日光灯抹上的一层三角形阴翳。

他说:“老秦,今天谢谢你,呃对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和高媛处着,这事你知道吗……”

结果秦明蒙在被子里,问:“高媛是谁?我以为你和你身后的才是。”

“??什么?哦…她确实挺好看的,可不是我的菜,再说了,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啊。”林涛笑了下,“总之谢谢你,没告诉我妈。”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也不知在给谁发讯息,“哦对了,你是有本诗集么,借我一下吧。”

“干嘛?”

“现在女孩子都很难追啊,不能太物质,很注重精神的……算了这对你来说太难了。”

林涛语音渐弱,随后翻腾了一下便裹住被子没了动静。

你不就是想给她抄诗吗,秦明翻了个白眼。

可只坐在身后也算窝边草么?他侧过身想看林涛一眼,谁知林涛已经背过去,月光打在他后脑勺短茬茬的发尖和露出棉被的一段耳廓上。

左侧卧让秦明心跳加速,心脏发麻,血管里是阵阵脉搏的冲击。

他想,至少也要这个距离才行。

 

 

4.

 

龙番扛把子三人组坐在餐厅里,池子入狱后,她的餐厅很快被别家收购,店主精心装修了一番,赶上年尾的末班车开业,老板娘花钱雇了几个大学生,套着厚重却可爱的玩偶服,在店门口敲锣打鼓,整条行廊均挂上数盏红灯笼。

林涛:“我还挺羡慕他们的,大冷天穿这么严实是不是一点都不冷?”

大宝:“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别人在夏天的感受呢。”

他思虑了一会儿,别说,林涛真有过这样的经历,大学时候有一次他坐在花坛上,学生活动中心门口一排排摆着摊位,一只熊本熊木愣愣站在行道一侧,倚着树,手里捏了束花,添加公众号的人就能拿上一朵。他不喊,宛如雕塑一般站着。

彼时林涛刚与前女友分手,心情沉郁悲痛,并不知道在花坛上呆了多久,回过神来已金乌欲坠,那头冷漠的吉祥物一步一步走来,从他手里为数不多的花束内抽出一支波斯菊——然后给了林涛。

林涛删删减减将这段故事讲了,李大宝向来有极高的警觉性,她问:“可他为什么要送你呢?”

“也许是我比较帅吧。”他挤眉弄眼一阵。

“嚯,可以想象,我们林大队长的魅力一直都那么大,原来是有根源的。那没办法,老秦以后可得看紧一点了,是不是?”她说着,手肘戳了戳身侧的秦明。对方喝粥的动作被打断,轻巧地抬抬眼皮,吐出一句没兴趣。

“这太过分了,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也没有问。”

嗨呀好气呀,李大宝撸高袖子迫不及待想同秦明进行一场有关谈恋爱该不该诏告全局的学术辩论。林涛摆摆手,让她坐下。

“我说,你是法医科,又不是刑警科,察觉不到没什么大不了,不要那么在意嘛——再说,我们不是怕打击到你么。”

“我做过痕检,并且你们已经打击到我了。”她撇嘴,“作为补偿今天得多点一瓶大二,你俩买单啊。”

林涛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顺道为她加点一锅豪华蟹黄龙虾堡。

 

“疼、疼,手轻点……嘶——”

秦明被他一喊,手足无措地定在原地,林涛捂着耳朵,苦不堪言。

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唇角,秦明把林涛的爪子挪开,耳垂已经通红:“现在知道疼了?冲水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

时年流行朋克风,林涛的小女友又对摇滚金属迷得不要不要,他脑子一热,赶着国庆假期穿了左侧的耳洞,打洞的师傅耳提面命一周内不要碰水,他嗯嗯嗯应了,回家路上买了个挂耳式耳机,天天带着,也没叫林妈妈发现。

秦明向来对林涛的恋爱以及他恋爱的派生物不感兴趣,直到八天后林涛湿漉漉跑进来,说下雨了没带伞,之后去浴室冲凉,等到夜晚,耳洞一阵阵生疼,他忙不迭将耳针取下来,脓水混合血水一股一股向外淌,于是他哭唧唧地去找秦明了。

“不是说七天么,我想今天又是第八天,所以就……”

秦明拿过纸巾掖干血液,用碘伏擦净耳洞口与银针,挤了点药膏上去,均匀揉开,复把银针推入耳洞,抵上刚刚结起来的一层脓翳——刺透它,就结束了,但会很疼。

他想了少顷,问:“为什么打耳洞?”

林涛说:“因为帅啊,哦,我知道警校不允许,但是我还没考,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你觉得好看吗?”

不,秦明想,但他一低头见到林涛小狗般灵气的眼睛,稍作犹豫,然后说:“嗯。”

林涛欣喜若狂:“什么情况啊,原来你还蛮喜欢……啊啊阿西吧、疼……。”

这波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我给零分啊老秦,你这是欺骗感情,林涛闷闷想着,罪魁祸首却不做表态,他前后看看林涛红肿的耳朵,叮嘱他晚上不要压着左边睡。

林涛仰躺着,忘了谁说过星星是穷人的珍珠,可他的房间对两个男人来说狭小又逼仄,天花板灰漆漆一片,他只看到一颗散着柔光的灯泡。

“老秦,秦明,”他叫,“你就没有想做的事吗?”

“没有,”俄而补上一句:“高考。”

“你这个变态的读书狂,每天都花那么长时间看题,做题,背题,你的乐趣是什么呀?”

哪有什么乐趣,在成为法医以前一切多余的考量都是浮光泡影,秦明某种意义上算是非常现实的人,他窝在被子里,黑夜诱人沉沦。

林涛说,毕业之后去旅游吧,他嗯一声;林涛说,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最好那里的景色呆在龙番一辈子也见不着,不如去看海吧,他嗯了一声;林涛说就我们两人去,不带别人,你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啊,他微不可闻地又嗯了一声。林涛笑出来,真的?我都录音了,秦明……秦明?

秦明不回复他。

他睡着了。

 

 

5.

 

东经121°4′,北纬28°47′。

林涛跳下大巴,迎面而来一股海风,他从车底搬出行李箱,秦明穿一件小西装,动作不宜太大,便在一旁静看着,他们拖了两个箱子,一个用来装衣物和洗漱用品,一个用来装秦明零零散散的书。

“怎么这么沉,你说你出来玩一趟带这么多书干什么。”

“闭嘴,车来了。”

两人跳上车,一路开去先前订好的宾馆,林涛早在高考结束前就将所有行程规划完整,他走出考场的第一件事甚至不是抛书砸课桌而是买票,秦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他无动于衷,一面哼着what makes you beautiful一面替秦明将衣物也收拾好。

此时林涛尸体一般躺在床上,秦明从浴室里出来,海风吹得他一身湿黏腥咸,鼻翼带着老渔船机油和贝壳的苦味。

“明天去看日出吧,从小写景作文都是日出、爬山、游湖,可我一样都没干过。”

秦明讥讽:“你还写过要做宇航员,你现在是想上天吗?”

他从床上跳起来,指着秦明的鼻子骂了句你大爷,拾起衣服向浴室走去,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亚热带季风气候,体验海陆热力性质差异调节的昼夜温差,心宁下来不冷不热,异常舒爽。所以林涛从盥洗间出来时,看见窗外渔家灯火,陡然理解了中学课本上的一句话。

远远的海雾模糊,怕是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②。

“我还以为你当时只是随口答应,不打算真过来,没想到啊。”他笑了下,看见秦明手上捧着熟悉的书,“又在看诗了?”

诗集是秦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书页已经旧的发黄破碎了,他曾向秦明借过的,对待时生怕弄坏折皱,只好当它是本天书,胆战心惊地翻阅。秦明在几首诗下做了标记,大多都是他看不懂的,他终究选了篇直白明晰的抄。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哪里奇怪?”

“?”

“我看起来有多像不通情理的人?还是说,你觉得我进行毕业旅行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林涛踟躇,他不知道怎样回答,秦明奇怪吗?可能有一点,不过既然相处了这么久,也基本习惯了,秦明冷漠,沉默寡言,他仿若一只刺猬,外面尖牙俐齿,撬开后发现肚腹柔软,偶尔会蜷起身子,变得十分可爱。

1989年,一头鲸自太平洋穿越西北通道后航行至大西洋,它的叫声频率保持在52hz,而普通鲸鱼的频率区间仅在15-20hz,因而在它伙伴看来,它和哑了并无差别,在它漫长的生命里,不曾有过一个家人抑或朋友。

从林涛的角度来谈,秦明像那头鲸,又不像那头鲸,不过他想,至少秦明还有我。

 

晚饭过后秦明去车库取车,李大宝同林涛似稻草人一般倚着路灯杆直站,刚才有秦明坐镇她不敢多嘴,现在大宝趁机发问:“你和秦明从小就认识吗?”

“对啊。”

“老秦是不是特别难追?”

林涛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那必须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很早了,”林涛说,双眼对上不断逼近的汽车灯光,“他来我家的那天就喜欢他了,只是那个时候都太小,没当一回事罢了。”

“这么早?涛涛你是变态么!”

“……哎拜托,那时候我也很小好吧。”

“可你之后还有这么多个宝宝!”

林涛一噎,他挥挥手,一言难尽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但日后林涛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回想过去,陡然发现他的整段少年时光都在暗恋秦明中度过。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更与他谈的数次恋爱无关。

大二的时候他分手半年还没有开始一段新恋情,室友好心地向他介绍近来有一次和医学院的联谊,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林涛与秦明形影不离的传闻,拜托林涛一定要把秦明这朵高山雪莲请过来。

最后两个学院五十多号人挤满了五分之三的教室,老套地玩起了猜数字,林涛踢了室友一脚,早知道这么无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带老秦来的,他说,对方荒促地解释道,我怕你失恋有心理阴影才撺掇你来的。

林涛摇摇头:“我才没有。”

他只是感到些许莫名其妙。

他林涛,自诩对几个前女友一百二十分的好,可没道理最后被甩的老是他,最后一个姑娘与他分手的时候,给他通了一次电话,女孩子在话筒那侧隐隐抽搭,他以为人家胃病又犯了,赶紧拿着药冲去宿舍门口找她,却等到了分手的消息。

女人感冒了,嗓子并不好,加上哭过,她慢吞吞地说:“我太累了,你从来不主动找我,在你心里我真的有位置吗?”

林涛配合她,将声线也放缓了:“我哪里对你不好吗?”

“不,够好了,可和对其他人有差别吗?有差别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呢?林涛想,他直直看进女孩黑葡萄似的眼睛。对方列了一串人名,那是与林涛关系亲密的十个人,她说今天这十个人被关在火场里,你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但一次只能救一个,你会先救谁?

林涛此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友是个假设主义者,不过没有任何影响,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女孩笑笑,她面色雪白,看上去并不好:“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

臂膀被戳动了,林涛回过神来,发觉一组人都注视着他,室友悄唧唧提示轮到他了,赶紧猜。林涛揉揉脸,十分抱歉:“刚才走神了,现在范围是多少?”

秦明:“75到86。”

林涛哦了一声,思索一会儿:“78。”

秦明:“嗯,不错,是78。”

整桌人松下气,徒留林涛一人百脸懵逼,什么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和老秦那么心有灵犀?你们合起来玩我呢吧。

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讨伐他:输了可不能耍赖呀,表演节目表演节目,不如唱个歌吧,他们宛若菜市场似的叽叽喳喳,林涛在桌脚凄惨地寂静着,末了他说,我不会唱歌,老秦作证。

秦明点点头。

“那你会什么?”对面一位女生怯生生问。

“呃……”我会格斗,可这不好表演,他想了想:“会诗朗诵。”

“勉强也行吧。”

于是林涛开始从他贫瘠的诗文库存里搜刮一首不那么接地气的诗来,天地良心,他看的东西基本出自秦明的那本诗集:世界曾经颠倒黑白,如今回归绚丽的色彩——

秦明坐在窗边,下午三点钟明澈的日光吻过他鬓角,闯进他的瞳孔里,不知是不是光影的错觉,林涛隐约看见他眉尾稍稍扬起,眸子闪亮,像那个荒唐的雨夜,秦明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干净晶莹,尔后林涛的世界万籁阒寂。

好比园丁鸟喜欢戒指,宝石,和银光熠熠的烛台,小孩子也对亮晶晶的东西有执着的偏爱。林涛想他一定在那一刻就喜欢上了秦明——看,他的眼里有钻石啊。

现下秦明正襟危坐,他们已经过了成天肖像女孩子的裙摆以及飞天翅膀的年纪,他雪白的衣领,与堪堪露出的一截脚腕子仿佛在发光,秦明带着不显眼却明媚温和的笑意,让火场题再一次冲击林涛的大脑,没有任何来由的,因为答案唯一,近乎不假思索。

动动唇,他把最后一句念了出来:

 

你是天下的传奇,你是世界的独一

你让我花掉一整幅青春,用来寻你③

 

 

6.

 

李大宝回到警局时,小黑坐在值班室里吃一碗泡面,他见大宝回来,好奇道:“宝哥,我们队长呢?”

“和老秦先走了。”

“……他钥匙放在桌上了,没带走。”

大宝一溜烟凑过去,“小黑,你知道林涛和老秦的关系吗?”

“知道啊,在一起一年多了,警局都传开了。”他不动神色吃面,“怎么了?”

李大宝心如死灰:“我该不会是最后才知道消息的人吧……我平时待刑警科都不薄,你们就这么对我?”

“不会,”小黑想想,“林队他妈也不知道。”

 

与小黑聊天额外的惊喜大抵是知道了扛把子二人组爱情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当小黑说出秦科长遭遇过空难时,大宝的下巴险些要惊掉,她结结巴巴:“那现在天天和我出勘的是谁?谁?是鬼吗?”

秦明前些年被派去邻市进修,那时他还不是秦科长,满头白发的教授讲到的一处知识点恰巧推翻进来的一场尸检报告,于是秦明临时申请调回,次日便坐上返程的飞机。

一夜没合眼,他登机后便迷迷糊糊睡过去,叫醒他的是剧烈的摇晃感,他睁开眼,整个机舱都在骚动,邻座的女孩约莫七八岁,已然吓得哭出来,越过座椅抓着秦明的手不放,这也许是人的紧急反应,阻止也是无用的。

她小声问:“我们会死吗?”

“不会,”秦明握着她的手,“抱头,屈膝,呆在位子上不要乱动。”

他的音调天然带着镇静的效果,女孩鬼使神差地照做了,机舱内循环播放紧急自救措施和即将迫降的决定,中文一遍,再是一遍英文,气流撞的机身左右晃荡,秦明脑仁生疼,他甚至没来得及吃早饭,此刻胃里一阵阵反酸。

失重感很不好受,他原以为在与林家共存的十数年里,他已经忘记了,忘记那个夜晚父亲从楼顶坠落,而他现在也经历着同样的事,绝望,酸楚与不甘心。

爸爸当年也是这样的吗?他思虑,手里的资料还没有上交公安局,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大概没有人能为那起案子平反;还有他刚买了咖啡机,算时间今天应该到了,可能自己来不及去看它一眼;还有林涛,听到这个消息他会怎么想呢?

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再醒过来时便有了恍如隔世的异样感——所幸飞机成功迫降,机内人员与附近城镇取得联系,对方派了数辆车与救护人员前来,乘客纷纷涌出机舱,在迫降地不久的操场上团团围坐,劫后余生的人们抄起电话报信,身侧的女孩子怯生生道:“叔叔,能借我你的手机吗?”

秦明把手机给她。女孩与父亲通话时活像一只金丝雀,末了她将电话递过来,“你不给人打电话吗?”

他摇摇头,说我没有记挂的人,手机荧屏忽闪几下,电量低于5%,响着音乐自动关机了。秦明是第一批到达市中心的人,他当晚找了间还算干净的旅舍,进去先插上手机数据线,尔后直奔浴室。重新开机后跳出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林妈妈的,谭局的,最多还是林涛的。

秦明歪过头,他的电话簿里有龙番市警局的座号,他拨通了,对面喂一声。

“我是秦明,谭局在吗?”

“在,可他在开会。”

“是吗,那帮我转接一下今晚值班的人。”

 

小黑把面汤喝干净:“那晚值班的是林队,你说巧不巧,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呗。”

李大宝咬着手帕泪眼汪汪:这真他妈太感人了噫!

 

 

7.

 

秦明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林涛拦下他,“我来开,你坐旁边吧。”尔后他摸摸秦明的手,粗糙、肿胀、冰冷,灯光太昏暗,见不到青紫的颜色,可林涛想象的了,“手疼吗?”

秦明:“还好,不疼。”

林涛握住他左手,反复搓揉起来,捏捏骨节,循环着转动,稍许减轻了一点僵硬感。

“要我说啊,这个天气你就该在办公桌下垫个保暖垫,我让大宝给你的药膏收到了吗?我妈说的真没错,你高三那会儿要能注意点保暖,冻疮也不会这么严重。”

手心微微发汗,秦明挣动一下,却被林涛用力握住,喊了句别动。他抿嘴:“这你还记得?”

“那当然了,你什么事我都记得。”

“不一定吧,”秦明轻飘飘的,指节在林涛腿根敲了两下,“开车,赶紧回去。”

 

林涛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他向民生街的方向行进,明显绕了远路的开法,秦明还没张嘴,他便自主解释起来:“今天解放广场八点有烟火秀,从这条路开,虽然远了点,但能经过万山大桥,估计十分钟以后,正好能看到,听说是请海归的企划师做的,有些烟花都是首秀,很值得看的。呃……本来想给你买票来着,结果那天正好撞上案子,忙着就忘了。”

秦明盯着后视镜倒映出的林涛的半脸,这个男人还是那样,一旦提及活动总隐隐带着雀跃与惊怕,红灯打在他鼻梁上要命的帅气,秦明点点头说好。

“对了,”林涛猛然出声,脸色严肃起来:“我妈周六周日来看我们,说是新年新气象,”秦明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更糟糕的是,根据我爸的小道消息,八成是来给我们介绍对象的——”

“……。”

“还是得和她说明白了比较好,你觉得呢?”

“嗯,你想想怎么和阿姨说。”

林涛垮下脸:“我哪知道啊。”

 

车外繁弦急管、绿灯红酒都朝身后涌去,余下细弱的呼呼的风声,如同学生时代秦明为数不多的经历,他替同部门的女生代班,三伏天套在熊本玩偶服里,为了减少出汗量降低了走动的次数,他拿着一束花,透过头罩上的小孔,目光解剖刀似的锐利,一片一片扫过花药、花蕊、花瓣、花萼……

他从眼前的银杏树看到灰漆漆的行路,看到缤纷的花坛,看到林涛。

大男孩套着浅色卫衣坐在角落,神色安详仿若一座雕像,秦明想起之前见过他时林涛的耳洞已经闭合了,不曾留一点痕迹,似乎它从不在这具身体上出现过,他人在林涛有限生命里的影子一句不吭地蒸发了。

他走上去,从所剩不多的花束里挑出一支,黯然神伤的模样并不适合林涛,故而他选了大波斯菊。

——愿你真心,自由,爽朗与永远快乐。

 

“卧槽,”林涛低吼一声,他全身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秦明低低问怎么了,他说:“我妈刚给我发了条短讯。”

近乎同时,秦明察觉贴着衣袋的手机震动了,随之而来的是叮一声。

您有一条新消息。

他去摸电子体时,天边炸开一朵烟花,林涛笑着将手机放回去,感叹了句真美啊,继而被淹没在浪潮般汹涌绽裂的噼啪声里。

“林阿姨发了什么?”

林涛扑哧笑了:“你自己看嘛,应该是群发的。”

 

8.

“新年快乐!”

 

-FIN-

新年快乐♥♥♥!!!

一发有点长的甜饼,可能不太好看,不知道有没有人坚持到最后,想要评论,我会一个个回复的,发誓!

本来也想做16年总结,但前半年高考几乎空白,后半年拖延症懒癌晚期文笔 辣鸡脑洞贫瘠也没什么好总结的,得过且过了,非常感谢去年喜欢我陪伴我的小精灵们!

每次胃疼时都好奇自己长着个器官干什么能不能割啊哦当然是不行的..

祝诸君新年也有粮吃快乐开心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

爱你们,啾咪!

 

 ↓注释↓

 ①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

 ②郭沫若《静夜》

 ③徐志摩《迷藏》

评论(87)
热度(2304)
  1. 共8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姜浦 | Powered by LOFTER